吾乡

期次:第1279期    作者:李晶晶  人文与艺术学院   查看:43

从前,我不喜欢家乡的大地。爹爹妈妈出门忙着务农牧羊,我只身一人。我讨厌站在戈壁坡上,因为拿着望远镜也看不到家人在什么地方,反而徒增恐惧。

我最喜欢夏天,不是城里的夏天,是家乡独有的夏天。

一家三口的晚饭,桌上摆有简单的三菜一汤。客厅厨房一体,一顿蒸煮下来,热气很快便传到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。我们耐不住热,就搬着板凳在庭院的水泥台阶上落了座。西北人,粗犷、热情、不拘小节,吃饭时尤其如此。

仲夏的傍晚,蝉鸣早已消散。庭院旁没有栽种树,风穿过也没有什么声响,整个夜晚清朗又澄明。白胖的绵羊在小憩,爱尖叫的鸡还没归笼,阴郁的老牛咀嚼着嫩草,一声不吭。

此刻,风温柔了,少了些许燥热与烦闷感。爸妈或吸溜面条,或砸吧着嘴喝汤。动静不是很大,但每个声音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。听着他们吃饭,我也感受到了食物的诱人。

真诱人啊,我是说这夜色。

在盛夏的傍晚,除了静坐,闲谈二三语,其余都是对此刻的亵渎。

家人劳累了一天,疲倦地躺在席子上,偶尔闲言几句。而我就这样支着下巴望着静谧的天空,没有心事,没有忧虑。没有了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喧闹,灵魂得以片刻小憩。

我记忆里的夏夜总是被黑色包裹着的。爸妈忙完已是八九点钟。八九点的戈壁滩,夕阳早已隐去身影,天边最后的一丝澄澈的蓝和金黄也隐入雾气之中。

是夜,风尘仆仆地来,携着风,携着温柔的气息,涌入偌大的天地。

小时候,刚学会数数,我很喜欢数夜空的星星,一颗、两颗……这记忆总是清晰地在我脑中呈现。

微渺的尘埃,微渺的我,隔着不知多少英尺的天空,遥遥相望。我的一天要结束了,我在心里悄悄地和它们道晚安。

星星的一天才刚开始,它们看着这个世间的灯火一点点熄灭,趋于无声,把光亮嵌入每个人的梦境。

我的家乡在在戈壁坡上。晚上七点半,天色将暗未暗,也是羊群归家的时候。

我趿着拖鞋不紧不慢地往门外走,拉开大门。门外是浅浅的沙子,走在上面是软软的。可妈妈骑摩托载我的时候,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去我家门前倒了一车沙子,这一路才如此坎坷不平。我脱掉鞋,站在沙土上,还未褪去的热意传至我的皮肤,不似午后十二时发烫。享受完毕,我便穿着拖鞋去赶牛羊。

牛羊吃青草吃得有些撑,步伐慢了许多,很不愿走动,像暮年的老人般。我拿起手中不够手掌大的石块,想要催促它们赶快回家,但又不想打扰此刻。

远方是黯淡的绿色,似巨大的幕布悬挂于天际,渐渐被黑色湮没。近处是迟缓的牛羊群。

有时是羊快到家,要急着饮水,或者进羊圈,我便出来帮爸妈的忙连带着放松一会儿。

有时是羊还在几百米开外的不知名的地方,我便被派遣到我也叫不出名字的地方,去赶小羊们。一路上,时间很快,我随意地拍几张照片,听几首歌,走几步路,便到了家门口。

从前,说起这片土地,心中无所言。而不知什么时候,谈及家乡我眼里不再是一片寂静,有水波泛起,有汹涌的江水翻涌。关于天,关于我们的故事,关于它给我的,想说的愈发地多。

我是栖息在戈壁黄沙土上的孩子,是被野风喂养大的风之子。

这片土地,荒芜,却在我心上覆了一层清透的月光。

从此,对它的爱便似荞麦般疯长,占据每一块心田,浸入血液,养育灵魂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人文与艺术学院 李晶晶)